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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旋律”首富梁穩根
青年時,朋友視他為“老大哥”;在三一梁穩根力求低調而不得。
三一集團總裁唐修國說“2012年是三一很刺激的一年”。作為三一集團的主要創始人、三一重工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三一重工)董事長的梁穩根,和三一集團一起處于輿論的風口浪尖。
2012年12月15日,在位于北京市昌平區三一產業園的辦公室,梁穩根接受媒體專訪。
梁說話抑揚頓挫,不管談話還是吃飯時,腰桿一直挺得筆直,兒子梁在中說他有一種“領袖”氣質。
如同大部分公眾人物一樣,梁穩根并未幸免于被標簽化、被誤讀的困境,加上他本人素來神秘低調、言語直率等,種種被外界生硬地貼在他身上的標簽,變得愈發難以撕去。
“十八大”期間,梁穩根接受采訪時開玩笑說,黨員的老婆一般要漂亮些——當時正是光棍節,梁這種稍顯夸張的應景表述引發了現場記者的一陣會意笑聲,但也再次把他置于輿論漩渦的中心。
當這些言論被片面截取上傳網絡后,中國的一些公共知識分子推測說,民營企業家梁穩根可能有一種政治上的不安全感,梁此舉也許是為了抱“大腿”。
網友們的誤讀讓梁穩根困惑。“難道愛國不是基本素養么?”他反問道。
當年和梁一塊創業的袁金華解釋說,梁這一代人親身體驗到了國家政治動蕩對個人生活的影響,對國家對民族的命運尤為關切。另一方面,在涉及到政治制度層面時,這位從篾匠的兒子成長起來的2011年中國首富,習慣于從歷史的縱深來做出判斷———在過去三十年間,中國的發展成果不容置疑,這和習慣于用橫向比較思維的年輕人完全不同,后者更習慣于批評者的角色。
光榮與冒險
三一集團董事袁金華說,三一能做大的主要原因之一是有夢想。“人類因夢想而偉大”,現在是三一集團的第一信條。
梁穩根最初的夢想教育可能來源于他的高中班主任肖福清。肖經常鼓勵成績并不十分突出的梁穩根,“你只要努力,北大清華都能考上。”1978年,梁考入了位于湖南長沙的中南大學。
他曾去問肖福清,為什么他沒考上清華北大,肖的回復是,“如果我不這么鼓勵你,你可能連大學都考不上”。
這種樸素的正向激勵法,讓梁意識到人有夢想是多么重要,他和肖的師生情誼一直持續至今。
2012年12月21日,漣源是個溫暖的晴天,山間公路籠罩在早晨的霧靄中,路旁空蕩蕩的田野里只剩下灰黃色稻茬。屋頂露天的廢棄老房子與嶄新的貼滿各色耀眼瓷片的樓房相依在一起,是鄉村迅速致富的縮影。
茅塘鎮道童村一棟貼滿白色瓷片的二層小樓是梁穩根家。如果不是院子前半徑約為20米的圓形停機坪,這所房子在村子里一點也算不上打眼。
留下梁穩根鮮明印記的還有與村莊遙遙相望的三一學校,學校由三一集團捐資3000多萬元建立。梁穩根慷慨激昂的寄語被刻在了校門口的墻壁上。三一學校的愿景也是三個一流——“一流學校,一流教師,一流學生”,關于三一集團最新介紹的資料被展示在宣傳欄里。2003年三一重工上市的時候,梁穩根還捐資數百萬元給村里修了一條水泥路。每年清明節回到村里祭祖的時候,梁穩根主動握手問好的熱情讓村民們覺得梁“沒忘本”。
少年時期,梁家的境況并不好,梁的父親在閑暇時刻是走街串巷做生意的篾匠,按照當時的政治語境,他被定性為“擾亂生產積極性”的“落后分子”,并因此遭遇了幾次批斗。盡管編織活動被迫只能在夜晚“秘密進行”,但卻解決了梁穩根一家九口人的生計問題,這可能是梁最初商業意識的萌芽。
家庭成分不好給梁帶來了人生第一次比較大的打擊。當時梁和村里的一位姑娘情投意合,對方父親是婁底地區的一位官員,堅決逼迫兩人分手。深受打擊后,梁隨后跟身邊的親友們說,他一定要考上大學成就大業。
大學期間梁穩根雖然學的是材料科學,卻癡迷于各種管理學書籍,有同學叫他“廠長”。梁甚至一度想轉學到管理學專業,因為英語成績不好未能如愿。
大學畢業后,梁穩根被分配到了兵器部下屬的洪源機械廠,這是位于深山中的一家國有軍工企業。他在這里結識了后來的創業團隊成員:袁金華、毛中吾、唐修國、向文波,而年齡最長、思想成熟的梁穩根是他們的大哥。
上世紀80年代,社會上最流行的思潮是托夫勒的未來學。托夫勒認為,越來越多的國家開始進入信息社會,窮國和富國將處于同一條起跑線上。洪源機械廠的大學生也被組織起來,去湖南省圖書館觀看托夫勒的演講視頻。“看得我們熱血沸騰”。袁金華說。
現實卻令人失望。在當時主流的思想體系里,工人是工廠的主人,但是“主人”一點也不愛工廠。機械廠有很多二手設備,“只要機器一出毛病停產,工人們帽子一甩,高興得嗷嗷嗷嗷大叫,歡天喜地就下班回家了。”袁金華說。
這讓梁穩根和袁金華等人備感失落,“國家還這么窮,這樣子怎么能富強”,梁穩根、袁金華說他們那一代人天然有種家國情懷。袁金華讀初中時,他哥哥有位同學是教育局長的兒子,家里訂了份《參考消息》,談起當時的國際局勢頭頭是道,袁金華覺得這個人“神奇透了”。2012年12月12日接受采訪時,提到當年的胡耀邦等人,54歲的袁金華忍不住紅了好幾次眼圈。
他們對工廠提出了一系列改革意見。廠長王福全對這幾個“不安分”的年輕人頗為賞識,工作一年多后,梁穩根就成為了機械廠的體改委副主任,屬于副處級干部,唐修國等人同樣也得到了被提拔的承諾。隨后,梁提出能否承包一個車間,推行改革自負盈虧,這個建議并沒有得到準許。
那時候,中國企業家的杰出代表是步鑫生和馬勝利。熟讀西方管理學著作的梁穩根覺得,步和馬那一套非常粗糙。梁等人認為自己不比他們差,他們決心成為中國一流的理論家和一流的實踐家。
按照梁穩根最初的想法,他們要了解十個行業、調研十個項目、存夠10萬元啟動資金之后,才辭職下海。不過幾個人準備辭職的風聲已經傳遍全廠,而他們的“出位”又被一些思想保守的老干部視為愛出風頭的反面典型,辭職計劃不得不提前落實,而風靡中國的下海大潮還要等到7年之后的1992年才到來。
梁把此次辭職下海定義為一場社會試驗,“給后來者提供樣本”。這種將個人選擇賦予歷史使命的光榮感和悲壯感,一定程度上抵消了失去了鐵飯碗的恐懼。接下來的離職則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冒險。
梁和幾個同事提出離職后,工廠方面扣押了他們的檔案和戶口本——當時要領到買口糧的糧票必須拿著戶口本,沒有戶口本意味著他們連生存問題都難以解決。
梁本人并非莽撞之徒,他知道該找一位在漣源縣有話語權的人尋求保護。1985年10月,他找到了縣委書記陽花萼。2012年已經78歲的陽花萼只讀過三年書,但是思想相當開放,自學上網。陽當年也屬于改革派人物——為了鼓勵縣里的經濟發展,他組織了一百多名縣里的“走資本主義道路”的“落后分子”,讓他們佩戴大紅花在縣城里游行了一大圈。
開明的陽花萼答應提供保護,免得他們被機械廠抓回去。
陽花萼還承諾,“干不成到縣里當干部去”。但是梁穩根等人并沒有給自己留下后路,“如果失敗了就去邊疆支教度過一生”。
梁的父親卻對這場前途未卜的冒險出離憤怒,拿著扁擔想把梁穩根趕回去,當初跳出農門時,梁曾是村民鼓勵兒孫的榜樣。
其他三人也向家人隱瞞了這一切。袁金華的母親寫給袁的家信寄到廠里,卻以“查無此人”為由被退了回去。袁母以為兒子遭遇不測,從貴州一路哭著坐火車趕到漣源。
“壓力很大,不敢跟家人說,以前的同學也都不聯系了。”袁金華說,同學有的已經當了副縣級干部,他自己卻為吃飯發愁。
經過販羊等一系列失敗后,他們在1986年成立了焊接材料廠,當時鄉鎮企業的標準稱謂必須掛上所在鄉鎮的名字,為了使企業名字聽起來更有底氣一點,他們找人去掉了“鄉”字,“叫漣源縣茅塘焊接材料廠,這樣的話人家可能以為我們是縣級企業。”袁金華回憶說。
在三一的歷史上,這被認為是第一次創業。第二次創業是1994年的“雙進戰略”,進入工程機械領域,總部遷往長沙。第三次創業則是國際化。
“沒想到啊沒想到”。2012年12月23日,在三一集團位于婁底的生產基地辦公室里,陽花萼連聲說,他壓根想不到當年那幾個有些莽撞的年輕人“能干這么大”。
陽花萼把有關三一集團的所有新聞都放到了電腦的收藏夾里,他能隨口說出三一最近幾年的銷售額,還推測三一起訴奧巴馬贏面很小。不過,他話鋒一轉說,“這幾個人啊,還是那么膽大,告奧巴馬長志氣。”
辦公室外是喧囂的生產基地,笨重碩大的銀白色金屬油缸,正被機器手輕巧地搬移到下一道工序處,這是混凝土機械的關鍵部件之一。如今,三一集團的混凝土泵車國內市場占有率達50%以上,連續多年產銷量居全球第一。三一集團也成為中國最大、全球第六的工程機械制造商,并成為造富工廠。2011年,梁穩根先后登上胡潤與福布斯中國富豪榜之頂,首次成為中國首富,三一其他多位高管也入圍榜單。
老大哥
值得一提的是,從1986年創業開始,四位創始人就從未分開過,這在中國企業界非常罕見——在逐漸做大的蛋糕中,他們如何保持了利益的平衡?
梁在創始團隊之中一直扮演著老大哥的角色。唐修國、袁金華等人在私下或者公開場合都不掩飾對梁超出兄弟情誼的敬仰。
第一次分蛋糕,是在“雙進戰略”實施之后。1994年,梁穩根召集兄弟開會,明晰兩個公司的產權,當時,是向文波剛剛加入三一集團的第三年。梁穩根提出的方案是,漣源材料廠的股權,梁、唐各21%,毛、袁各20%,其他高管分享剩下的18%。當時,主業為工程機械行業的長沙三一還處于虧損狀態,梁穩根占50%出頭一點,唐修國9%、袁金華、毛中吾、向文波分別占8%,隨后梁還把一些股權分給了后來的高管。“當時漣源材料廠是賺錢的,梁總占50%都不為過。他不計較漣源廠的股份,長沙這塊的股份就更沒人計較了。”三一集團總裁唐修國回憶道。
這場分家產會議上還達成了一個原則,以后三一集團涉足的新領域中,誰作的決策誰占大股,而長沙三一進入工程機械行業,是梁穩根最終拍的板,所以梁穩根占大頭理所當然。
創始人團隊的團結穩定,也是三一集團快速壯大的重要原因之一。幾位創始人如今都是三一集團董事,袁金華50多歲去開辟巴西市場,在三一海外投資項目中第一個盈利。唐修國是三一管理第一人,向文波是三一戰略第一人,后來加入的易小剛則是首席科學家。因為現實和夢想有差距,完美主義者梁穩根也常常感到挫敗感,但他一向以樂觀示人。1986年剛創業的時候,因為產品不合格對方拒絕打貨款。梁穩根在橘子洲頭的大橋上來回走了好幾個小時,袁金華一直跟在后面。據梁后來說,當時壓力最大的是,他有些懷疑帶著兄弟幾個扔掉鐵飯碗是不是值得,但是這些壓力梁多數時候一個人扛了。
在另外一些時候,梁又非常細心,公司里200多名高管,只要生日都會接到梁穩根的電話祝福。三一集團一位總裁助理還記得,當時他接到梁穩根的電話祝他生日快樂,他還以為是誰冒充梁和他開玩笑,確認對方就是梁穩根時,這位高管“高興了足有半個月”。
對于陽花萼、王福全、肖福清等曾經的“恩人”,梁一直沒有忘懷。
王福全70歲生日的時候,梁邀請了100多名老同事到長沙給王福全祝壽,參加那次祝壽的老同事每個人拿到了5000元紅包。
退休后的陽花萼曾在幾年前去長沙三一集團參觀,公司里掛了長長的紅色標語歡迎他,那待遇如同迎接國家元首。2011年陽花萼去長沙,梁穩根讓司機開著700多萬的邁巴赫送他回婁底,“那個車敞亮,舒服得很”,陽現在回憶起來還笑瞇瞇的很開心。
精神導師
在三一集團內部,梁則承擔了類似精神導師的角色。
梁是三一集團下屬的上市公司三一重工董事長,但是媒體卻經常誤報梁為三一集團董事長。事實上,按照公司法的相關規定,梁不能同時擔任三一重工和三一集團的董事長,所以三一集團董事長一職一直空缺——這可能是因為,除了梁穩根,沒有人能再擔任集團董事長一職,而梁穩根則是實際意義上的集團董事長。
“他在公司的重大決策上的把握上超出我們。他的能力和人品為大家所敬仰”。唐修國特意強調他“一點沒夸張”。
三一集團“三個一流”的愿景的主要內容就是梁穩根剛在創業時提出來的,到現在基本沒有變。“品質改變世界”的三一使命也是梁穩根確定的。
創立至今,三一集團經過了數次轉型,梁穩根說情勢很復雜,但最重要的原則就是“走正道”。
1991年前后,公司已經改名為三一集團,但是營收卻一直徘徊在億元左右。幾個創始人一討論,認為焊接材料行業比較小,而且供應過剩導致利潤微薄,必須進入新的行業。
高管會上,有人提出要進入利潤豐厚的保健品行業,梁穩根反問了一句,“做出的保健品你會讓你自己的兒子吃嗎?如果不會,那我覺得這個行業就不能進。”
梁認為,那種缺乏真正價值而靠營銷取勝的產品,第一是違反了基本的商業道德,第二也很難可持續發展。
2004年前后,三一集團還曾考慮涉足房地產,但是經過調研發現,很多房地產企業通過潛規則低價拿地,而梁穩根不愿意做這種事,公司最終放棄了這個打算。現在,“不通過不正當關系換取額外利益”被寫入到三一的公司章程之中。
對于那些懷疑他“抱大腿”的言論,梁穩根很不屑地斥責為“無聊”。
在三一集團的企業文化中,有一條叫張揚個性,這一條在傳統的大公司中很少見。梁說傳統的中國人覺得一言九鼎、控制住局面的人最有本事,而下面的人也習慣了事無巨細地服從上級,一股奴性做派。梁本人十分討厭這一點,他認為好的組織應該是暢所欲言的,“生動活潑才是好局面”。
在三一集團,重大決策出臺之前的討論期,每個參會的高管們都可以暢所欲言。中證萬融投資公司董事長趙炳賢曾經受邀參加過三一的高管會議,會議的開放氣氛讓他詫異,如同吵架一般,誰都可以打斷梁穩根的發言。
不過,“這個事如果定了以后,誰再找梁總抱怨,那就是自討沒趣。”袁金華說。
三一集團的開放還體現在如何對待并購上。2012年初,三一重工收購了德國混凝土巨頭普茨邁斯特,收購完成后,原有的高管團隊幾乎悉數保留。三一的混凝土泵車的銷量全球第一,收購之后,在混凝土機械領域的全球海外市場,三一逐步退出,把市場和資源都交給了普茨邁斯特。
普茨邁斯特的創始人最擔心的問題就是賣出后品牌會不會消失,現在他完全打消了這個顧慮。普茨邁斯特CEO羅伯特·肖毅曾認為中國公司等級制度森嚴,后來他發現自己可以和梁穩根等“唱反調”。在如何發展普茨邁斯特品牌上,他得到了充分的授權。
三一德國公司曾經買了一塊5000多平米的地,他們建議普茨邁斯特用此地建設一個油漆廠。但是做事謹慎穩健的普茨邁斯特高管卻認為,1500米的油漆廠就夠了,最終確定的方案聽取了他們的意見。2012年,普茨邁斯特的利潤預計是收購前的四倍左右。梁穩根對肖毅說:“肖毅先生,跟您的合作雖然有些費力,但卻成果顯著。”現在肖毅是三一集團唯一一位外籍董事。“都是一家人了,不分你我”。12月20日,唐修國說。
盡管身為“精神導師”,梁穩根卻相對低調,他極少接受媒體采訪,很多公開活動的邀請往往也是請集團新聞發言人向文波代勞。
唐修國說,這源于梁穩根本人并不愿意做魅力型領導。梁很推崇管理學名著《基業長青》,書中說,偉大的公司不需要眼光遠大的魅力型領導,這種領導可能對公司的長期發展有害。這種思想對梁觸動很大,他的低調正是“主動去魅”的選擇之一。
盡管梁很低調,但是2012年梁穩根和三一集團是新聞焦點,其中起訴奧巴馬被一些人視為高調之舉。
但是袁金華卻認為,這是三一全球化進程中繞不開的一步。
“如果你放棄美國市場,如果你不再搞全球化,那你就不用起訴奧巴馬了啊?!早告晚告繞不過去那一步,這是交流的方式之一。”袁金華說。
引起爭議的還有和競爭對手中聯重科的矛盾公開化。一位三一高管說梁穩根在這個事情上采取的是不是唾面擦干而是唾面風干的態度。梁現在喜歡吃清淡的粵菜,他比年輕時脾氣好了,也更愿意包容。
“人家吐到你臉上,你要是擦干了別人不解氣,還是等著慢慢風干吧”。為這個事情,梁向高管們推薦了《商戰》和《博弈學》,他認為兩家企業惡斗對整個行業不利,而三一作為行業龍頭企業,應該避免類似事情發生。
這位高管認為,三一不是在和中聯重科惡斗,而是在喊“救命”。
不過,現在三一高管們已經不愿意再提此事,“一直說這個事,顯得我們太不男人了吧”。
黨代表
讓梁穩根區別于其他大部分民營企業家的,還有他愛黨愛國的一系列言論,這些話通過梁穩根的湖南口音對外表達出來,尤其顯得激情澎湃。
12月15日中午,他敲著桌子,一臉困惑地反問,“愛國是基本素養,為什么有人要質疑呢?!”上網只下象棋、也不用手機的梁穩根并不適應被網絡惡搞。
中共“十八大”的新聞發布會上,梁說如果國家需要,他可以把三一交給國家。這樣的表述脫離當時的語境單獨摘錄出來后,確實有點突兀,梁解釋了他此番言論的背景:“我是在假設一種特殊情況,如果戰爭來了,國家緊急動員把三一征用了,我怎么會痛苦呢,我會感到光榮。”
一位在三一工作多年的老員工相信梁的真誠。她舉了個例子:梁穩根的兒子叫梁在中,另有兩位董事的兒子分別叫思龍、立樺,“你看這幾個名字,中、龍、樺,不都跟中國相關嗎?”
梁在中前幾年到英國著名學府華威大學讀書,看到華威大學掛著很多國旗卻沒有中國國旗,就找到校方提了意見。
“十八大”剛剛結束不久,梁穩根還帶領三一集團50多位高管到國家博物館參觀《復興之路》的展覽,而兩天之前,這里剛迎來了習近平等新晉政治局常委。梁和其他高管的參觀照片以及相關新聞被放到了三一集團的官方網站上。梁要求高管們牢記產業報國的使命,每位參觀的高管還被要求寫一篇感想。
從2007年開始,梁穩根連續擔任了十七屆、十八屆黨代表。讓梁穩根津津樂道的是,集團11名中國董事中,黨員有7位。整個三一集團5萬多名員工中,黨員的比例約為10%。
在2012年3月在北京舉行的全國非公企業黨建工作會議上,梁穩根作為湖南省唯一的企業家代表受邀參加,習近平和李源潮也出席了此次會議。在那場大會之后只有十人參加的閉門座談會上,梁和紅豆集團黨委書記周海江是僅有的兩名企業家代表。
梁在上述北京的閉門會議上有一個發言。他說,第一年上大學他領到了19元助學金,“當時的感動與幸福,至今記憶猶新”。如果聯想到梁穩根從一個被批斗的“走資戶”的兒子,在改革開放后成為了中國的首富,也許就會理解梁的這番表述。為了促進黨建工作,2011年,梁還要求把相關條款寫入三一集團人力資源管理條例之中,在三一要獲得提拔,必須要遞交入黨申請書。2011年,三一集團有560名黨員得到晉升,占到提拔干部總數的56%。
三一集團的員工們相信他們的董事長此舉出于真誠。三一集團黨群工作部負責人說,三一是改革開放受益者。華為創始人任正非就說過,在中國,如果一個民營企業不認同主流意識形態,不可能做大做強。
同為金磚四國,巴西的基礎設施建設非常落后,至今還沒有一條全國性的拿得出手的鐵路。三一巴西公司的財務總監是巴西人,他上學時的課本中就寫到巴西要建鐵路,但是幾十年過去了,巴西還是沒能建成一條像樣的鐵路,那個財務總監談到這一點的時候含著眼淚說,他很羨慕中國能“集中力量干大事”。
“這個國家確實存在腐敗不公,但是如果要搞什么革命,那民族會不會動蕩,兩害相權取其輕。再說,這么多年國家的復興是真實存在的,誰能否認呢?!”袁金華提高了聲調說。
向文波也講過一個故事,有一年,印度大使到三一參觀,參觀完嘆了口氣說,“印度在經濟上,綜合來說比中國要落后十五年。”目前,印度文盲的比例達到了40%,貧富差距甚于中國。
與巴西和印度不同,中國政府一直在基礎設施領域投入了大筆資金、2008年還出臺了四萬億的救市政策,工程機械行業的三一集團是直接的受益者。2003年,集團旗下的三一重工剛剛上市時,當年的銷售額剛超過20億元。2011年,三一集團銷售額已經開始邁向1000億元。
經濟利益只是梁穩根家國情懷的形成原因之一。受益的企業并非三一一家。另一原因或許是梁穩根本人性情使然,在長沙三一行政樓左側的墻壁上,“心存感激”四個大字非常醒目。
在12月15日的采訪中,梁認為這還緣于湖南人骨子里的家國情懷。他引用楊度的一句詩“若道中華國果亡,除非湖南人盡死”。
三一集團董事及其配偶子女,至今沒有一個移民的。“為什么不移民,我們干凈嘛,不干壞事不用給自己留后路。”梁自豪地說。
當年他準備辭職創業的時候,曾找到肖福清老師征求意見,肖問他萬一中國再重回打土豪、分田地的老路他怎么辦,梁說,既然中國都倒退了,民族沒前途了,他個人命運又算什么呢?
梁這種毫不掩飾的感情在一些時候還被解讀為他準備棄商從政的“信號”。2011年底,中組部官員確實曾到三一考察。但是12月15日梁澄清說,1986年,他辭去副處級干部的職位下海的時候就已經做出了選擇,“我肯定不會丟下三一”。
三一集團的其他創始人也相信梁此生不可能離開三一。就連17歲就參加工作的陽花萼也說,如果他見到梁穩根,會建議他不要從政。“應該把精力花在讓三一更上一層樓上,中國更缺好的企業家,從政后受到的制約會很多,可能不利于企業發展壯大”。
事實上,梁穩根可能曾經有過動搖,但那是20多年前的事情了。在他把焊接材料廠做大以后,王福全曾經力勸梁穩根帶著創業團隊重回機械廠,并許以高位。當時梁曾跟幾位兄弟討論過此事,但是他們最終覺得,機械廠搞不好絕不是王福全無能,而是受限于國有企業僵化的體制。
對于梁上述言行是源于民營企業家缺乏“安全感”的猜測,梁身邊的同事們并不認同。梁穩根說,他每次看總書記在黨代會期間的報告,第一步就是先搜尋有關民營企業的內容。他發現,中國政府對進一步改革開放有著宗教般的崇拜,他就放心了。
梁現在更為操心的是三一集團的發展前景,按照規劃,十年后三一集團的銷售額將達到3000億元。梁說他到時候回老家漣源釣魚養老。創業時期,梁、袁、毛、唐四人還曾在河邊洗過澡。不過,如今的小河邊上已經筑起厚厚的水泥路,里面水草茂密魚似乎不多。
來源:中國新聞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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